摸鱼儿·午日雨眺

清代纳兰性德

涨痕添、半篙柔绿,蒲梢荇叶无数。台榭空蒙烟柳暗,白鸟衔鱼欲舞。红桥路,正一派、画船萧鼓中流住。呕哑柔橹,又早拂新荷,沿堤忽转,冲破翠钱雨。

蒹葭渚,不减潇湘深处。霏霏漠漠如雾,滴成一片鲛人泪,也似汨罗投赋。愁难谱,只彩线、香菰脉脉成千古。伤心莫语,记那日旗亭,水嬉散尽,中酒阻风去。


河传·春浅

清代纳兰性德

春浅,红怨,掩双环。微雨花间,昼闲。无言暗将红泪弹。阑珊,香销轻梦还。

斜倚画屏思往事,皆不是,空作相思字。记当时垂柳丝,花枝,满庭蝴蝶儿。

浣溪沙·已落芙蓉并叶凋

清代王国维

已落芙蓉并叶凋。半枯萧艾过墙高。日斜孤馆易魂消。

坐觉清秋归荡荡,眼看白日去昭昭。人间争度渐长宵。


望江怨·送别

清代万树

春江渺,断送扁舟过林杪。愁云青未了,布帆遥比沙鸥小。

恨残照,犹有一竿红。怪人催去早。

晒旧衣

清代周寿昌

卅载绨袍检尚存,领襟虽破却余温。

重缝不忍轻移拆,上有慈亲旧线痕。


点绛唇·咏风兰

清代纳兰性德

别样幽芬,更无浓艳催开处。凌波欲去,且为东风住。

忒煞萧疏,争奈秋如许。还留取,冷香半缕,第一湘江雨。

黄生借书说

清代袁枚

黄生允修借书。随园主人授以书,而告之曰:

书非借不能读也。子不闻藏书者乎?七略、四库,天子之书,然天子读书者有几?汗牛塞屋,富贵家之书,然富贵人读书者有几?其他祖父积,子孙弃者无论焉。非独书为然,天下物皆然。非夫人之物而强假焉,必虑人逼取,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,曰:“今日存,明日去,吾不得而见之矣。”若业为吾所有,必高束焉,庋藏焉,曰“姑俟异日观”云尔。

余幼好书,家贫难致。有张氏藏书甚富。往借,不与,归而形诸梦。其切如是。故有所览辄省记。通籍后,俸去书来,落落大满,素蟫灰丝时蒙卷轴。然后叹借者之用心专,而少时之岁月为可惜也!

今黄生贫类予,其借书亦类予;惟予之公书与张氏之吝书若不相类。然则予固不幸而遇张乎,生固幸而遇予乎?知幸与不幸,则其读书也必专,而其归书也必速。

为一说,使与书俱。

天仙子·渌水亭秋夜

清代纳兰性德

水浴凉蟾风入袂,鱼鳞蹙损金波碎。好天良夜酒盈尊,心自醉,愁难睡。西风月落城乌起。


柳敬亭传

清代黄宗羲

余读《东京梦华录》《武林旧事记》,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。自此以来,其姓名不可得闻。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。

柳敬亭者,扬之泰州人,本姓曹。年十五,犷悍无赖,犯法当死,变姓柳,之盱眙市中为人说书,已能倾动其市人。久之,过江,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,曰:“此子机变,可使以其技鸣。”于是谓之曰:“说书虽小技,然必句性情,习方俗,如优孟摇头而歌,而后可以得志。”敬亭退而凝神定气,简练揣摩,期月而诣莫生。生曰:“子之说,能使人欢咍嗢噱矣。”又期月,生曰:“子之说,能使人慷慨涕泣矣。”又期月,生喟然曰:“子言未发而哀乐具乎其前,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,盖进乎技矣。”由是之扬,之杭,之金陵,名达于缙绅间。华堂旅会,闲亭独坐,争延之使奏其技,无不当于心称善也。

宁南南下,皖帅欲结欢宁南,致敬亭于幕府。宁南以为相见之晚,使参机密。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。宁南不知书,所有文檄,幕下儒生设意修词,援古证今,极力为之,宁南皆不悦。而敬亭耳剽口熟,从委巷活套中来者,无不与宁南意合。尝奉命至金陵,是时朝中皆畏宁南,闻其使人来,莫不倾动加礼,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,称柳将军,敬亭亦无所不安也。其市井小人昔与敬亭尔汝者,从道旁私语:“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,今富贵若此!”

亡何国变,宁南死。敬亭丧失其资略尽,贫困如故时,始复上街头理其故业。敬亭既在军中久,其豪猾大侠、杀人亡命、流离遇合、破家失国之事,无不身亲见之,且五方土音,乡俗好尚,习见习闻,每发一声,使人闻之,或如刀剑铁骑,飒然浮空,或如风号雨泣,鸟悲兽骇,亡国之恨顿生,檀板之声无色,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。

思佳客·帕上新题闲旧题

清代周之琦

帕上新题闲旧题。苦无佳句比红儿。生怜桃萼初开日,那信杨花有定时。

人悄悄,书迟迟。殷勤好梦托蛛丝。绣帏金鸭薰香坐,说与春寒总未知。


五美吟·绿珠

清代曹雪芹

瓦砾明珠一例抛,何曾石尉重娇娆?

都缘顽福前生造,更有同归慰寂寥。

新秋晚眺

清代德隐

山中多晚凉,清风厉秋节。

遥瞻四五峰,壁立皆奇绝。

修竹傍林开,乔松倚岩列。

黄菊散芳丛,清泉凝白雪。

对此怀素心,千里共明月。

愿保幽贞姿,岁寒双皎洁。